午夜醒來,沒有理由地醒了。我怯怯地回神想著自己這一晚是怎麼睡著的,枕頭旁攤著這些日子一直心陷在其中的孤懸小說。眼角的盡頭,觸到床尾熟睡的貓咪。就在眼神餘光望見她的僅僅一秒鐘,她也醒了。
貓咪喵了我一聲,她的目光凝視著我,然後輕輕咬了我好幾口,我知道不能敷衍她,我得立刻下床滿足她的需索。
她並沒有靠近幾步外的食物,要我摸摸,而是反常地直立立蹲站在落地窗前,凝望著我不知有什麼的前方。
幾乎在此同時,一聲震耳的響,盪在隆隆迴音裡。在此子夜的靜寂,顯得石破天驚。
之後是死寂。在此短暫的空白過場,我在腦裡思索那是什麼聲音,是飛機的空難爆炸?是失眠者放的衝天花火?是上帝下凡的神諭遊戲?稍縱的時間並不允諾我有太多的想像,我立刻得到了答案,我聽見同是震耳,但卻短節奏如飛快奔騰的聲音,是雨,是最孤獨的夜雨。
那不是綿綿的雨絲,不是答答的雨滴,是望不見空隙的雨幕。在僅僅的一瞬間成形,沒有暖場的優雅,只有漫天蔽地、暴怒般地狂雨砸下。
一切來得太快、太措手不及,有那麼幾秒鐘,我以為身在虛幻的境域,恍著神,如我終日浸讀的小說文字,那作者一手編導的讓我完全錯亂的真假難辨魔幻裡。
我突然真醒了,脫離走出虛虛渺渺、似睡非夢的飄盪幻境裡。這劃破天幕徹耳的巨雷怒雨,打開了我緊閉的心牢黑房,有點恐嚇的意味,逼我面視已無語言能力的自己。
我正在自我絕滅,或在自我絕滅的路上,伴著初冬雨夜的安魂曲。
原本打算不再安頓自己,真實和虛幻已被我擾得難分難捨,我早已厭倦這樣執罣、膽怯、任性的我。而今夜,這不被預期的暴雷狂雨不經意地,或真是神蹟般,開啟了我自救的機制體系。
我停下孤踽的腳步,強迫自己不可再踏前一步走進風雨裡,強迫自己給個璀璨的微笑。我必需找到讓生命平衡的支點,接受自己的缺點與困阨,相信這個世界仍存在「自由」這東西,讓自己有愛的能力。原來愛與慾是自我能力的總體呈現,和愛我的、被我愛的另一個體沒有絕對的關連。
我和另一個我,一直玩著背叛和誤解的眩惑遊戲。我們之間,總是怒目相望,隔著以為一步就可跨越的深淵。我們忽略了原來這深淵雖然窄短,卻可能是無底的,咫尺竟是天涯,足夠讓任何一個的「我」,粉身碎骨。
要讓欲望重回濕潮,只有愛。被忽視、被沉默對待是如此地難以承受。我何時可以聽見纏心的呢喃:「沒有妳,我的身體與靈魂,好‧寂‧寞…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