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08-10-05

秋,二OO八



這些日子大概是十幾年來,過得最憂戚的多事之秋吧。

太多心事放在身上,每一天都是艱辛的奮戰。掩飾不去的沉鬱,漫天滲透,無邊無際無痕,獨自沉吟,拒絕與外人溝通,談都不想談;卻在自己築構的框境裡,怎麼也遺忘不了痛苦無比的蜉蝣生命。「性格決定命運」,沉默的素顏,要讓哀愁找到一個安放的位置,是如此遙不可及。

外在全球經濟的崩落、扁案不伸的公義、毒奶可憎的貪婪,只是細微內心的窗外風景,偶爾駐足凝視,也只是靜觀而已。

「妳不要管我!我的人生是我自己的,不需要妳。」天天晚歸,考個位數不稀奇的女兒怒喊出來的每一個字,可以讓她的單親老媽吸進去的空氣,瞬間寒氣沁人。誰教過一個拮据貧乏的母親和一個國二的孩子,在互相大聲咆哮時,怎樣的修行才能不毀滅對方?

我們沒有學過該如何彼此相恨,卻也沒學過該如何將碎裂的親情,收拾包紮。

展讀陳芳明《昨夜雪深幾許》,看著他在創作、政治與學術的生涯中與他牽連的二十位人物,不斷引領、改變他生命的思維與智識。閱讀過程中那股燃起的濃濃妒嫉、顫慄,帶給我心靈上強烈的失落與衝擊。

雖然我耽溺文學,卻始終不是流著正統學術血液的學徒。四十幾年的生命旅途裡,有一處是殘缺的,沒有遇上刻骨銘心的思想啟蒙,缺少一個能與我在文學與思潮上深度對話的亦師亦友。

連續兩個週末,獨觀雲門,先是《水月》,後為《花語》。兩齣舞劇,全在巴哈無伴奏大提琴組曲的迴旋纏綿間。舞者從純白浸在流水潺潺不息聲,轉到柔彩舞在紅花片片瓣落裡,再回到大鏡、黑髮前裸身奏出最原始的情欲悲歌。

鏡花水月間,看透生命的隱忍、奔放、與毀滅;歷經大火浩劫後的林懷民說了句:「花落了,天黑了,鏡子是殘酷的。」應了《紅樓夢》:「三春去後諸芳盡,各自須尋各自門」。
許多年少的憧憬,如今顯得癡傻。地久天荒的愛情,是個神話。曾經的濃烈,終將只剩刺骨的淒然。重逢的滋味,苦得可將自我埋葬。當兩人的距離無法衡量,遺忘是唯一的解藥。「難道你覺得,兩個人一定比一個人不寂寞嗎?」還是龍應台懂得什麼是生命的樣貌,明白什麼叫做深邃自由的憂傷。

台北街頭的台灣灤樹轉了色,屬於秋的紅棕莢綴點在黃花頂。我彷彿已嗅到生命秋涼的氣味。下一個秋颯的颶風掃過之後,會將心中倉惶的舊葉子,染成血紅,或是搖成空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