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08-04-28

生如夢

標籤:台北人小小說

● 《台北人系列檔案十三》春夢了無痕熟女Vivian

她漫不經心地對著坐在對面的男生喃喃:「你這傢伙,自己的部落格怎麼都不寫了?」
「因為情已定,心已擱在某個模具裡頭了。」老型男說。
她有點酸意地回了他:「因為你現在……太快樂了?」
男人笑了出來:「妳說對了。自從和我的氣質美女送入洞房後,這陣子還真的怎麼樣也寫不出一個字來。」
「原來貼一篇篇憂鬱的文章,是像你這樣的老文藝青年求偶的技倆之一啊!」她若有所思地說了一句。
男同事點點頭,給了她一個堅定的眼神,加上一個有點詐的微微笑。
就在這個時候,小房間裡的老總點了她的名:「Vivian,過來一下。」
為了下個月的封面專題,總編輯又要她採訪張醫師。她心裡震了一下,但也表現得若無其事。辦公室裡沒人知道她和這位未婚名醫,正處在似有若無的愛欲現在進行式裡。
打了個電話到教學醫院,又聽到那個漂亮女護士的聲音:「今天張醫師的診,要到中午喔。」她早斷定這雙眼皮汪汪大眼睛的女護士和醫師一定有著某種關係,自忖著:「好吧,就給Dr.一個驚喜!」現在晃過去正好,可以和他來個午餐的約會,兼聊老總要的「小黃瓜、香蕉與威而剛」。
去醫院的路上,「小姐,可不可以幫我?」一個微弱的聲音不知從哪冒了出來。她回頭一望,看到一個如金城武面貌的帥哥,全身赤裸地躺在辦公大樓前的廣場上,一隻手滑動著自個直挺挺的那話兒,一隻手招著她。
她只想了一秒鐘,用最快的速度褪下自己紫色縲絲內褲,就橫上他的胯下,天色立刻暗了下來……

「啊!」好大的一聲,從她的嘴裡叫了出來。

春日晨陽射在昏眛的臉上,她瞬間睜開了眼。心想,「還好,只是個夢。」只是,她納悶著,怎麼一大清早就做了這一場好真實的夢。突然間,想起昨晚睡覺前用 word 打的文字。起了身,準備在做那件事前,貼到個人部落格上。
總是會莫名其妙靜靜地流起了眼淚
有時候,流著流著,就啜泣了起來
有時候,泣著泣著,就哭嚎了起來
好像從來就沒有和那一個人,建立了真正親密的關係
父親母親、兒子女兒、同學同事、曾經愛過與被愛的男人
那是一種揮不去的失落與哀愁,找不到生命原點與支點的黑暗
彷彿告訴著你,這世界有你、沒有你,都已無所謂
慢慢地匯集成一發不可收拾的奔濤
嚷著嚷著,可不可以不要再活下去
哭著哭著,哀傷絕望綿延地老天荒
她再看一次自己寫的文字,「複製、貼上」到個人網頁上。關了電腦,穿上最喜歡的黑色洋裝,走出大門,心意沒變,失落與絕望沒變,直上自宅大廈十六樓的頂層。
雖然心中一直反覆唸著,「不知,這一次,我是不是仍會跑開了……」但她還是爬上護牆,閉上眼,輕輕一蹬,如四月的櫻花,飄落了下來,「不知,這一次,是我變輕了,還是哀愁愈來愈重了……」


2008-04-10

台北,好醜!



從每個轉角都是美麗的布拉格古城,回到自己居住的原鄉。「台北,好醜!」,是心中不得不發出的沮喪。

先看看擔負帶給入境客人第一印象的桃園機場,毫無設計感可言;啟用沒幾年的新航廈,雨天的大廳望去,是一個個大紅塑膠水桶盛著頭頂上滴漏下來的污水。身為此地國民的我,只能瞠目結舌,覺得顏面盡失,只想瞬間逃離這座災難現場。

品味不在出身,品味是天賦,更是環境給你的學習。

當身在的外在環境帶給你的是有美感的物件與生活態度,品味的學習便已深植在潛移默化中。在日日內化的過程裡,讓人懂得什麼叫做品味,也自然地激發出想要留住品味的欲求。一個國際機場可以醜態如此,顯露著這個國家對品味的鈍化無感,以及對品質的毫不在意。

不把自己國家的門面打理得漂亮有型也就算了,連走進「首善之都」的台北,也總覺每天都與「普遍的醜」朝朝暮暮,失去一個號稱國際都市的美感競爭力。這讓人一想起來,就很悶。

大馬路望去,是花花綠綠、爭奇鬥豔,唯恐1.2 視力也看不到的招牌;也不知從何而來的粗細電線,糾纏不清地掛在路燈上,綿延到公寓的每個角落;加上突出來的各型冷氣、鐵窗,隨風飛揚的衣衣褲褲點綴著探人隱私的欲望,舉個頭總避不了的恐怖建物 101……身陷在這樣視覺墮落的城市,除非有強力的自覺、反省與sense,不然還真難找到可以讓自己「舒服」、喘口氣的好東西。

醜陋的外表,十足反應了這座城市沒有品味的內在。台北有雲門、有誠品、有琉園、有信義商圈、有牛肉麵、有故宮、有頂泰豐、有成蔭的台灣樟樹、有我最愛的上城雜糧麵包,還有呢?有從不讀書的政客、一窩蜂的「流行」×××、教你幾天就賺大錢的暢銷書、上億豪宅與千萬名牌、只在乎收視率的電視節目......

從時尚、建築、文學、藝術、政經到每天過的生活與消費,這個國家、這個城市,對他的子民在品味素養上的基礎教育,真的太少了。希望有一天,這個城市的報紙頭條,是告訴我們木棉花開了,怎麼選好、喝好一杯茶,所有線路地下化,公園每天都有音樂會,台北作家得了諾貝爾獎…。

我應該是在說夢話,別‧理‧我。


2008-04-01

我的布拉格三月天



一趟八天的公旅,從布拉格的三月雪中歸來,無法成眠的異鄉之夜與長程飛途,加上台北馬上,變天;一週過去了,身體與心情,私事與工作,變動與混亂的感受,卻仍持續滾動著,怎麼也靜不下來。

三月十六日很深的夜,從桃園航廈入關到華航貴賓室裡,旅人好少,一路沉靜。心想著自己這麼一飛,可真隔離了境外之地總統大選最後一週所有的嘈雜與紛擾。

十三個小時的飛行,時而睜眼望外黑空,時而閉目無眠,從法蘭克福轉德國漢莎航空,再一個小時的飛程,在灰沉的濃霧中,像虛幻般,我到了一個總是從小說裏認識的城市。一待七天,住在一個晚上超過 4,000 捷克幣(約台幣 7,600元)的 Prague Marriott Hotel,天天失眠。

第一個晚上疲憊地回房,遙遠的歐洲異鄉,電視上大陸中央電視台西藏官方新聞,重播再重播著。打開筆電,掛上昂貴的 Internet(約台幣 1,000 /天),處理完公司的郵件,也看看自己的信箱。猛然驚覺竟有上百封新郵件,原來「過不完的濕冬」上了雅虎奇摩部落格首頁精選,各式格友、廣告、情色連結網址從各方捎來,亂了自己原本低調、清雅的版頁;再掛網到國內的網路新聞,莊國榮事件沸騰著,燃著總統選舉的是是非非。雖然我的身體到了一個寂靜的房間,心卻是喧鬧得不知所措。

我的布拉格春天,像極了脾氣說變就變、被寵壞了的少婦。這一刻藍天掛著大大的橙陽,下一刻會議中場休息,三月卻隱在綿密的白雪裡;當黑夜來臨,和來自全球二十四個分公司、六十五位同事們在遊艇上晚宴,一輪缺了小角的銀月倒影,交錯在伏爾塔瓦 (Vltava) 河波上,等我們搖啊搖地晃蕩數百年查理士橋幾回,天又變了臉,夜風夜雨狂掃而來,不論來自寒帶或熱帶的我們,全緊靠一起縮成了一團球。

步步踩在優雅的石坂路上,腦子閃到飛機上才讀到的捷克作家赫拉巴爾 (Bohumil Hrabal)《遮住眼睛的貓》說的:「既然你不想讓人家把你當成一團馬鈴薯泥,你就應該努力讓人家把你看成巴黎蛋糕。你必須總是將自己打扮得跟巴黎蛋糕一樣美麗可口……」女人,可以選擇當個「醜醜卻可溫飽」的爛馬鈴薯泥,或是一塊「誘人卻虛鬆」的漂亮蛋糕;那麼一座城市呢?倘若認定就是要當個人氣鼎盛的觀光城市,這麼美麗的布拉格,從頭到腳,已經就是妝點嫵媚的彩色蛋糕,讓男人及女人毫無抵抗力地掉入她的魅惑裡。

最後兩天,沒有會議的零度上下寒冷日子裡,我用一雙腳認識這座古城。卻在無預期的偶然中,成了漫步卡夫卡 Franz Kafka 之旅。這座城市,與這位捷克最著名的小說家緊密地連結在一起,當我走訪了遍佈城市各座落的猶太區(JosefovSiroka 12 的卡夫卡咖啡館、城堡區(Prazsky HradGolden Lane 22、舊城廣場(Staromestske namesti)旁 Celetna Street 3Zeltnergasse)卡夫卡出生及成長的住所、2005 年才開幕的小區(Mala StranaCihelna 2b 卡夫卡博物館附設商店、更在舊城廣場 12 號的卡夫卡書店裡,收到來自故鄉馬上贏二百萬票的簡訊……。心中突然有了那麼一點點的疑惑,是這座城市,成就了這位偉大的作家,還是這座城市,消費了這位生前困頓孤獨的敏感猶太商人之子?布拉格有卡夫卡,上海有張愛玲,台北呢?一時間,我竟找不到一個名字。

二十三日清晨四點半,從飯店退房,沿著來時的路徑,在雪片紛飛中,啟程回家。如同深夜的桃園機場,黎明前的布拉格機場同樣空盪寂靜。這第一班的德國漢莎航空商務艙只有我與另一位高大的洋人;四個小時後的華航法蘭克福飛台北的華夏座艙內,當我坐定 2A 靠窗的座位,空服員滿是笑臉地對我說:「今天商務艙就三位客人,全到齊了。就衝江霞的一句『不是人』,投票前班機可是天天客滿啊!這下馬先生選上了,大家好高興好高興啊,我們航空業可有救了。」

就這樣,她一連串好高興的幾句話,讓我瞬間回到熟悉的一切故鄉事,就此結束了我短暫三月的布拉格春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