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天,我被趕出家門,非自願性地出走。
一大早,七點鐘,女兒窩在不開門的房裡,拉高嗓門對著我喊:「喉嚨痛,今天不去上課!」
心又是一沉。這上三天課、翹兩天課睡大頭覺的國二女兒,看來今天又鐵了心不上學了。我不知道今天是不是又要上演同樣戲碼,敲她的門,一邊哭、一邊講一大串女兒完全聽不進去,諸如「妳答應我會乖乖上學的,不會成中輟生的……」的廢話。
腿一軟,跪在她的房門外,心空空的。
我不知道過了多久,她的門突然開了。「ㄟ!妳跪在這裡幹什麼,怎麼不上班啊。」
「老媽今天請了休假。」
「妳今天不可以休假!趕快去上班。小黑要來家裡陪我,妳在家,我們就不盡興了。」小黑是高她一屆的同校好姊妹,也是一起晚歸、外宿、吃喝玩樂的死黨。今天,小黑也「剛好」喉嚨痛,沒去上課。
接下來是兩個各有堅持的母女,一來一往慘烈的唇舌之戰。
「好!妳不出門,那‧我‧出‧去!」女兒使出殺手鐧。她知道這一招,我一定舉白旗棄械投降。
二十分鐘後,我帶著沉重的一台筆電、一本書、一本日記,下山,很費力地走到捷運站。
我心中定義的「出走」,可以有各式各樣的理由,可以長長幾年、幾十年,或是短短的幾天、幾小時。但是,只要心情上已認定「出走,出去走走」,應該就是將孤獨的心拋向一個游離、不確定的狀況。
當悠遊卡(突然覺得這名字取得真好!)刷進捷運站的那一刻,其實我並不知道該去哪裡。我不知道是該進城、還是該出城,只知道我要一個人出去走走。
十五分鐘後,淚痕乍乾的我踏出捷運車廂,抬頭第一眼,奔進眸籬的是山、是水、是藍天、是白雲。週三的午前,我到了熟悉的「淡水」。
今天就「出走到淡水」!我告訴自己,這幾個字還不錯,聽起來有蒼茫的弦聲,聞起來有鹹重的海味,看起來也有藍綠的鬱顏。
也沒多想,放步,延著河堤走去。
一個人的出走,顯得孤單。剛起步的時間裡,茫茫然無所凝望。女兒嗆我的眼神、只剩兩位數的存摺、駭浪驚濤的職場江湖,一幕幕的記憶總恣意地還魂示威。
我愈走,離家愈遠,沒有一定要去的地方,我只是向前一步步地移動;卻也走得不夠遠,少了遠走他鄉的陌路感。依著堤岸滾邊的石板路,熟悉的觀音山菱線、名產招牌、渡海碼頭口,少了人潮鼎沸聲,倒成了老人家與狗狗的午前悠哉散步道。
既然我已走進這樣的靜謐風景,就努力淡忘老日子哀愁的顏色,讓眼前的道路走得明亮、自在一些。日子就是這樣地過,有時過得好,有時過得糟。遙迢長旅,我得時時刻刻奮戰生命這隻猛獸,可能遠遠落後,可能反敗為勝,可能僵持不下,也可能休兵無事。
只要我繼續往前走,再糟、再好的地方,也賴停不久,都只是塵世的過渡,終究還是會離開,直到下一個中繼停靠的未知歇腳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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